“惊蛰”刚过,母亲就忙碌起来。
她把那几块菜地翻过后,用锄头把土块打碎,等把地疏松得如同面包一般,便依次撒上掺了土的冬瓜、莴笋、辣椒等等种子,然后用稻草覆盖。接下来浇水,让土地和那些种子一次喝个饱。
往后的日子,菜园便成了母亲的另一个孩子,母亲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菜园,看看这,弄弄那。或给辣椒树打打叉,或是帮四季豆搭架。
进入四月,我家的菜地就长得五颜六色,郁郁葱葱。一场场雨水降临,加上充足的阳光,吐绿的拼命吐绿,开花的拼命开花。渐渐地,菜园变得鲜活起来,母亲的脸色也跟着生动,慈祥的目光里满是幸福。
在轰隆隆的雷雨中,黄瓜苗铆足了劲地一株蹿得比一株强壮,嫩绿的枝头像一个个开朗的少女,骚手弄姿向上兀立,并把它们的触角牢牢地圈在架子上,很快,黄瓜架封满了,一根根黄瓜顶着一朵朵小花躲在绿叶里悄悄把自己长成母亲喜欢的样子,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都有。
豆角藤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沿着竹竿,不断地蹿升,冲在最前的蔓永远是探路者,不断地寻找发展的机会,不停地往前钻。一不留神,开花了,朵儿镶在细细的藤蔓上,跟小星星似的,引得蝶飞蜂舞。而顶着花的豆角悄悄地拉长着自己,母亲每次去看它们,都会惊呼它们的生长速度。
辣椒树永远是菜园里的主角,它占据着最核心的地块。母亲伺弄辣椒树,就像她在鞋面上绣花一样,一针下去,绿的是叶,再一针下去,白的是花。青椒树矮矮壮壮的,结出的果实一直垂到地面。朝天椒个头比青椒树高多了,结出的果实却小如铅笔头,冲天角一样,径直指向天空。母亲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是自豪。
丝瓜,母亲一般都会把它点在猪圈旁。因为猪圈的屋顶有着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可以任着丝瓜的藤蔓自由发挥了。丝瓜苗倒也喜爱这个水肥充足的地方,那种疯长的姿势,总是让人惊叹它攀升如此之快、如此之高。丝瓜藤开着硕大的黄花,在高处招摇,引得蜜蜂们纷至踏来,爬满了它的藤蔓。丝瓜藤有些散漫的枝条悄悄溜上了附近的大树,长在那里的丝瓜,母亲是没有法子去采摘的,于丝瓜藤,是福了,它可以自在地生长,花开花落,那些长长的丝瓜,犹如一弯浅浅的新月挂在蓝蓝的天空中,一直长到深秋寒冬。
南瓜大多安排在菜园的边侧,瓜架也搭得低低的,这样可以保证南瓜长大后,能够安全地托在地上。南瓜苗或许听到了母亲一声声深情、亲切地呼唤,感受到了母亲对它们的照顾和期盼,它们的枝叶藤蔓缠缠绕绕地疯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母亲为它们划定的区域里生儿育女。南瓜的须蔓晶莹剔透,好像玻璃抽成的丝,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引到架子上,整个过程,母亲都带着浅浅的微笑,如呵护儿女般轻柔。
西红柿是外来物种,又上不了餐桌,它们只在菜园的角落占据一小块土地。西红柿树成年后,小巧玲珑,开着一朵朵好似没睡醒的小花,细细嫩嫩地在茂盛的绿色的叶子间闪烁,光彩照人。不过结果的时候,倒是慷慨,一簇簇能有好几个。有青有红,有大有小,在绿叶的保护下拼命地丰满起来,灿如灯笼,一盏一盏,在树上悬着。
韭菜、洋姜、艾草的地盘相对稳固,它们栽种一次后,只要不把根全部挖出,就会在它们的家园里传宗接代,不断地生长,很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味道。我喜欢的紫苏,在菜园的边边角角上,长得枝繁叶茂,远远望去,就如一丛丛紫色的花朵。
等到摘下的南瓜、冬瓜堆满一屋,辣椒、西红柿的树就开始干枯,它们把全身的养分都聚集到了果实,等着退出历史的舞台。母亲把那些瓜架枯苗撤出,重新翻地,再撒上小白菜的种子、卷心菜的种子、白萝卜的种子、胡萝卜的种子……这些秋播的种子,便在万物凋零的季节里发芽生根,在寒风萧瑟的气候里强劲有力地成长,丝毫不理会寒冷已至。
深冬,菜园被大雪淹没,菜们只露出绿色的叶尖呼吸,母亲依然坚持去菜园采摘新鲜的蔬菜。母亲采回又大又长的萝卜时,总是满眼含笑地说:“雪地里拔出来的萝卜最为清香甘甜,这萝卜,你们尝尝,生吃都是甜的!”我想,母亲对萝卜的认可,更多的是对生活“知足常乐”的态度吧!
我有点羡慕母亲了。一年四季,她的心里,总有个希望支撑着她,从不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