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翩翩，人未归

 

  梅树虬枝不知何时已攒了半寸雪絮，恍若老宅里那件银狐氅衣的毛领。记得祖母总在这样的雪夜，用缠枝铜剪铰下几支瘦梅。她鬓角的白霜比瓶中的花枝更清绝，火盆里爆开的栗子香混着冷香，能把寒夜煨得绵长温软。如今暖阁空置，唯有积雪压弯的枝桠，还在模仿她当年簪花时低眉的弧度。

 

  暮色渐浓时，廊下的羊角灯次第亮起。灯笼穗子上的红丝绦沾了雪粒，倒像是结着珊瑚珠的璎珞。我数着冰棱在檐角生长的速度，忽见竹帘外掠过几片疾飞的雪刃——原是北风卷着残叶在庭院中跳胡旋舞。炭盆里噼啪炸开的火星，惊醒了蜷在绣墩上的玳瑁猫，它琉璃似的眸子映着雪光，倒比案头那盏绿釉灯更亮三分。

 

  后园新栽的湘妃竹已覆了层素纨，积雪顺着竹节滚落时，总让我想起去岁埋下的青梅酒启封时的泠泠声响。石径上的脚印被新雪抹平又覆上，像极了宣纸上晕开的墨痕，待要细辨时，却早被月光浣作一片空茫。忽听得墙外传来辘辘车声，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雪沫簌簌，惊得竹梢的雀儿扑棱棱飞起，抖落满空碎琼乱玉。

 

  铜漏滴到亥初，雪光竟比烛火更亮堂。我合上读到一半的《幽梦影》，任那些"以雪煮茶"的雅句在炭火里蜷成灰蝶。窗纸上摇曳的竹影渐渐凝成霜花，而炉上茶汤犹自滚着蟹眼，氤氲水汽里，恍惚看见有人披着满肩月色推开垂花门，蓑衣上的雪粒子落在地上，竟开出朵朵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