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种过黄瓜,那时十来岁,在我自己开垦出来的一小块土地上。
阳春三月,我用锄头把地翻过后,将土块打碎,等把地疏松得如同面包一般,然后将它修成沟沟壑壑,在沟里撒上杂肥,将黄瓜苗齐齐整整地栽进土里,接下来浇水,让土地和那些黄瓜秧一次喝个饱。
从黄瓜秧种下的那一刻起,它们就成了我的牵挂,每天早上一起床,我先去看看它们长的好不好,是不是长出了一片新叶,是不是长高了。
刚开始,黄瓜秧还有着小姑娘般的羞涩,不敢一下子绽放开来,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孩子,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惟恐走快了跌上一跤。三天五天后,它忽然开了窍,懂了事,扬起理想的帆,叶“嘟噜一一嘟噜”地舒展,个子“嘟噜一一嘟噜”地长高。唉!从前的好时光都轻慢了,它们要好好把握住当下。
在轰隆隆的雷雨中,黄瓜苗铆足了劲地一株蹿得比一株强壮,嫩绿的枝头像一个个开朗的少女,骚手弄姿向上兀立。绿绿葱葱的黄瓜苗可爱极了,我喜欢它,从叶到花到味没有原因的喜欢,就像贾宝玉见到林妹妹那般,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恰似旧时友。我每天要看它们好几次,不时给它们松松土、浇浇水、拔拔草、施施肥,有时干脆蹲在那里一看就是大半天,仿佛能看到它们在长高,能感觉到它们在欢乐地允吸大地的养分,在雨露的滋润下,在春风的吹拂下快乐成长。
随着黄瓜苗个子的长高,它们的身躯亦愈加丰满了,有了些站立不稳的神韵。我给它们搭架子,引它们上架。攀上架子的黄瓜藤,蒲扇样的圆叶挨挨挤挤,爬一路,开一路花,并把它们的触角牢牢地圈在架子上,像一个个顽皮的孩子,沿着我用木棍搭起的棚架,一下子就爬到架子顶端,将整个瓜架遮得严严实实。金黄色的花,在绿叶的衬托下,生机勃勃,那清雅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于是,我去看它们更勤了,不时把歪了的黄瓜苗扶正,把窜到架子外的黄瓜藤拉回到架子上。
春末夏初,在我绵绵的期盼中,黄瓜藤上终于结出了一个个嫩绿水灵的小黄瓜,全身长满了嫩嫩的刺,披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它们在风的轻拂下,在雨的滋润中,还有空气,还有阳光,甚至月光也时常光顾其身,黄瓜悄无声息地鼓圆着自己的身子,逐渐把自己长成我喜欢的样子,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都有。风一吹,小黄瓜们便攀着青翠的藤儿荡秋千。当我看到自己亲手种植的黄瓜一天一天地长大,心里是既欣慰又开心。有时候,我会邀三五童年伙伴聚谈,带他们径直到我的菜园,让他们感受种植黄瓜的情趣,分享我的快乐。他们打量着我的黄瓜,露出歆羡,啧啧赞叹。
有天上午,我刚从菜园里走出来,母亲倚在门框上,面带微笑地对我说:“九满,摘条黄瓜来吃!”母亲一双善良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苍老的嘴角露出灿烂的慈祥。我乐癫乐癫地跑回我的园子,从架子上摘下一条最大的黄瓜让我们母子俩分享,当我听到母亲夸奖我种的黄瓜时,我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和自豪了。
金风送爽的秋天,黄瓜藤终于受不了多情的秋的引诱,悠悠地褪去绿装,换上美丽的黄袍。也许黄瓜藤的叶子有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气概吧,它们就像少年的我,总被远方的美好诱惑着,它们迫不及待地从枝头飘落下来,去追求它们的自由,去追求它们的梦。像蝴蝶在天空翩翩起舞,向我展示它们那迷人的舞姿,用它们最后的生命,演绎出最美的叶生,让我生出无限的惊叹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