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坐车去湛江石门看红树林。
我走下汽车,与一名当地向导会合后,一同往大海方向走去。
放眼四望,红树蔓延着,声势浩大,宛如一条绿色的绸带缭绕海堤、滩涂。这滩涂有点类似沼泽地,而红树就生长在这滩涂上。
海水不时从远处漫过来,又悠悠地退回去,不停地改变着红树下的生态环境。
红树,默默地把根扎进盐分超高的滩涂,依靠庞大的根系去吸取土地里的营养。褐色的树干弯弯曲曲,矮的一两米,高的三四米,枝叶相互依偎;红树的叶片厚实、油亮,透着深碧,向我们展示着一种青春的动感与奔放。
红树林素有“鸟类天堂,鱼虾粮仓”的美誉。密密的红树林是小动物们理想的筑巢栖息场所,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生灵在这里安家落户,形成一个相对独立且完整的生态系统。红树的叶、枝是昆虫特别喜欢的食物,昆虫、微生物是鱼虾的佳肴,鸟类以鱼虾、昆虫为口粮,淤泥中的微生物又将动植物的遗体分解成无机物归还到土壤中,供红树生长。
偶尔,我们驻足树旁,树底下沟壑纵横。招潮蟹行为乖张,有时突然往前冲去,像有什么急事,又骤然停了下来,像陷入沉思一般,淤泥上分布着密密的小孔,那是招潮蟹的洞穴;雄性梭子蟹举着艳丽硕大的一只螯,在沙砾中为生计和爱情忙碌,稍有风吹草动,它们往淤泥里一拱,消失在涂滩之中,一个浪涌过来便踪影全无;弹涂鱼出没在浅水窝里,翻腾、跳跃、觅食,鱼尾在水里恣肆摆动;中华乌塘鳢时而腾空,击起涟漪浪花,时而深潜销声匿迹;逃堤螺、娘子螺驮着华美的巢窠,款款蠕动……
环伺在红树枝头的鹭、鹳、鹤、鹬等鸟类,像沉稳的钓者,它们悄无声息、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些鱼虾,等待那大快朵颐的一刻。不出所料,趁一只弹涂鱼毫无戒备之际,一只勺嘴鹬犹如利箭一枚,飞速而下,将弹涂鱼叼起,湿软滩涂上只留下一串轻浅、凌乱的痕迹。
我顺势往远处瞭望,一只海鸥扑棱几下翅膀,飞快地冲过来,迅速落到一枝下垂的树枝上,逍遥地荡着秋千,荡了几下,又迅速飞走,嘴上还吱吱叫着;一群勺嘴鹬大胆地落到滩涂上,悠闲地寻觅,看到我们走过来,便一哄而起地飞入天空,但飞不了多高多远,又降落下来,仍然在空荡荡的海边散步;白鹤花样最多,先是把头浸在水中,够了几下,然后潜入水中,几十秒后从水里出来,煽动翅膀贴着水面超低空飞行……
不知不觉,满月已在高天悬挂,上面的图案似乎纤毫毕现,像壮志已酬的勇士,豪迈地一步一步走向深海,随手把衣兜里的白银撒给进入夜色的一切。
月光下,一艘高大的船,新崭崭的,似乎还能嗅到刚刷上去的桐油气味。一个年轻的渔民站在船下的角落里正举着红塑料桶沐浴。月光与水流淌在他的胴体上,他犹如神般存在,被蓝色的海洋、月光和红树林一同供奉在那里,神秘而又高不可攀。
溶溶的月光洒在我们身上,树林、滩涂,还有广袤无垠的大海也都沉浸在月色之中。空气清新、凉爽,深吸一口气,隐隐还带着生蚝的味道。走累了,我们在路边的石椅上坐下来。趁此机会,海麻雀在我们身后的树林深处“咕咕——咕咕咕——”地叫起来;就在这时,头顶上飞过两只白鹭,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然后飞快地掠过;紧接着大名鼎鼎的歌手遗鸥上场了,它展开它的歌喉,严肃认真地唱起来,真不愧是著名的歌手啊,我听着它的歌声,感到心旷神怡;忽然,蟋蟀趴在月光下鸣唱,一开始有点小心翼翼,唱着唱着就完全放开了嗓子,“唧唧——唧唧唧——”,不知疲倦地吟唱着,为它们伴唱的是海浪和红树,它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缥緲,甚至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
临近深夜,波浪汹涌,红树渐渐被海水淹没吞噬。于是,整个大海白茫茫的一片,水天相接,浪涛翻滚,“卷起千堆雪”,颇为壮观。红树隐在深深的海水里,那些缤纷的声音也被一同淹没。
该收队了,我跳上向导的汽车。月亮悄悄爬上车顶,并把它最灿烂、最绚丽多彩的光芒洒下,将整个石门银装素裹;海水一个波浪打着一个波浪,一个波浪融化一个波浪,热情地为我们奏响起一曲又一曲的大海之歌,我也附和着远处的歌声哼起来:“天上云追月,地下风吹柳,月亮走我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