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逝去的光阴

 最初知道“光阴”这个词，出自我的小学老师口中。

那天，上课铃声刚停下来，语文老师就腋下夹着备课本，手里拿着教鞭从容地走进教室，轻快地走上讲台，接受我们全体起立向他表示的敬意。随后，他在黑板上写下“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并要求我们反复诵读，还不断地强调光阴是何等的重要。当时的我无法理解，我虽然没见过黄金，但我知道它是一种很珍贵的物件，可以兑换许许多多我喜爱的零食，而光阴，一抓一大把，任我挥霍。百无聊赖中，我的目光投向前方，我的前排坐着一位精致的女生，她来自城镇，很会读书，时常得到老师的夸奖。她的作文，总有我们乡下同学所没有的视角，而且流露出她的大方、热情、时尚。那种韵味与美，就像田野里绽放的油菜花，永远开在我的心里。尔后，我抬头瞅瞅老师，他还在耐心地讲解“光阴”，我似懂非懂，便对这句名言怅然若失。

我虽然对上课不感兴趣，但也有我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看小说和连环画。大人们古板、守旧，他们把小说和连环画叫做“闲书”，闲书是不许我多看的。一个人的时候，我坐在桌前，桌上摆着课本，我看的却是《红楼楼》、《送盐》、《西游记》等闲书，悠悠地挥洒着属于我的光阴。冷不防大人走进来，我连忙把课本抽出来，嘴里念叨起“子曰”“诗云”来。

后来读到大学，感叹时光很松弛、很漫长，光阴越来越难熬了，觉得它就像这个城市一样，宽宽展展，一望无际的样子。好不容易熬完哲学课，光阴又到理论力学课上等着，熬完理论力学课，光阴又在土力学课上等着……一天24小时，不知怎么过才好，满满的课业让我找不到光阴的尽头。一些生活的困顿，一些青春的烦恼，却让我沉陷在痛苦的漩涡，我总是盼望着光阴快点走，等我毕业了，就能展翅飞翔。

终于捱到工作了。工作中，我要时刻留意脚下还需注意头顶，不知什么时候一根木条或一条钢筋就会直击我的躯体。我的大脑里装满了质量、进度与安全，装满了钢筋、梁板、设备的布局和安装顺序，装满了领导喋喋不休的催促和与乙方交涉的策略。我要准备会议上的发言，我要斟酌词句少说为佳，因为不知那句话就会撞着那路神仙，来这里工作的人哪个没有一点关系。但不说两句也不行，否则领导会认为我不管事，没发现问题……—日复一日、按部就班地过着体制内的生活，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公文，开不完的会，检查、评比更是让我焦头烂额。整个人就像被抽打的陀螺，跟着光阴旋转，浑浑噩噩，没有朋友，没有梦想与希望，而工作却依旧原地踏步，收获寥寥，所谓的事业只是一声叹息。

今天吃早餐时，妻子突然提起今天是我的五十五岁生日。我这才想起：今年的生日又到了。便快步走到镜前仔细端详起自己来，是我吗？皱纹和眼袋不屑地笑了笑，让这个本该高兴的清晨，又多了一声叹息。妻子坐在沙发上，一边享受早餐，一边收看电视节目，大大方方地挥霍着她的光阴。唉！光阴这东西，看似温情款款，实则摧枯拉朽。任何人都不是它的对手，一根根白发，一道道皱纹，都是它的“战利品”。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蒙昧无知的童年过去了，血气方刚的青年过去了，如日中天的中年过去了……光阴却在不经意间让我走进了老年，让曾经的童颜写满了无穷无尽的沧桑，把一切美好的瞬间都变成了曾经。此时的我，倍感光阴之匆匆，不由自主地惶恐起来，忧心忡忡地踱到阳台上发呆。

独立于阳台，太阳将它的光辉尽情地挥洒在我身上，初夏的热风不请自来，令人感叹夏日之无情。小区东侧的一颗木棉树，在时光深处淡然地站成了苍老的姿态，微风拂过，几朵残花犹犹豫豫地往下落，沉沉地飘落在地上，几分凄凉、几分忧伤……一个多月前，一片片木棉树的叶子纷纷告别对树枝的依恋，旋转着完成了它们最后的精彩，随后，一朵朵鲜艳的木棉花迫不及待地在枝头绽放，蜜蜂相拥而至，百鸟前呼后拥，让木棉树充满激情地傲立在春风里。当木棉树还在花开花谢的美梦中徉徜，光阴却又让它走进了下一个轮回。

回头再看看我身边的人。我的父母，早已用光了他们的光阴，先后走进了历史的时空隧道，与我渐行渐远；我的那位小学语文老师，退休后开了一间杂货铺，在对顾客的迎来送往中，慢慢地消耗着属于他自己的光阴；我的那个小学女同学，高中毕业后与我一道走进了长沙那所理工大学，后来，她被分配到长沙市统计局，现在，她在市领导的岗位上继续坚守着她的“寸金难买寸光阴” ……

呜呼，我说不出话来，以此纪念逝去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