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前的鳌头镇,仍旧刮着微凉的风。
我坐在宿舍的阳台上。暗黑从远处漫过来,最先漫过山丘,然后漫过田野,来到小镇,来到宿舍的阳台上,最后漫过心田,将我轻轻拥在怀里。
袂花江水静静地流淌着,用它温柔的双眼轻抚着小镇的夜景,滋润着勤劳的小镇人。
这个时候,我决定一个人出门走走,去小镇最热闹的核心看看。
一路上,路灯该亮未亮,月亮该出未出。道路两旁高大粗壮的马占相思树像卫士般整齐地排列着,一直向前延伸,像欢迎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一阵微风拂过,沙沙的声音由远而近,听起来十分悦耳,也给小镇的夜平添了几分妩媚。
小镇的农贸市场,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熙熙攘攘。一些附近的菜农,还在市场入口处摆放着一些自产的蔬菜,洁白如玉的白萝卜,缠着草绳当腰带的大白菜,捆扎整齐的菜心,个头精悍描着纹身的洋葱,满脸喜气的红萝卜,层层叠叠抱成团的包菜……不仅品种丰富,模样也娇嫩无比,仿佛有的蔬菜来到这里,浑然不觉已经离开了菜地,依然保持着活泼泼生长的姿势。
道路右边那家散发着“大团圆”香味的银行门口上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屏幕,滚动着极其温馨的红色文字,让从它面前经过的人们“几家欢乐几家愁”。银行门口有位戴着老花镜的鞋匠,宠辱不惊、两耳不闻身外事地逢补着他的生活,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周围的吵杂与暄嚣显得如此苍白与庸俗。
道路左边有一家装饰雍贵的服装店,没有刻意的叫卖声,却似乎从不缺少顾客。你走进店里看衣服,他们很淡然,不招呼你,不说自己的衣服有多么好,多么适合你穿,只默默地似有若无的微笑着,你若是问上一句便答上一句。你离开时,他们照样默默地,不声不响。好像他们并不是在做买卖。好像你进出的是你自己的家门。
孩童一堆堆地聚在一起,像兔子般活泼可爱,他们带着自己的欢乐,带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自由自在地玩耍,那是一双双还没有沾染尘埃的眼睛,通透清澈,在这样的目光面前,我内心充满柔光,又有种敬畏,仿佛面对一尊尊小小的神;统一着装的中学生,骑着自行车,遥不可知地背着包包沉重的“颜如玉”与“黄金屋”,穿行在小镇的夜幕里;一对对情侣摇晃着身姿擦肩而过,卿卿我我、窃窃私语……他们飘逸着的芬芳弥漫了整条街道,为小镇注入活力和激情。
小镇的居民吃罢晚饭,三三两两自发来到古戏楼前的广场上,旋转、跳跃、腾挪,享受着音乐旋律和舞步交相辉映的快乐与喜悦。帅气可爱的孩子们,脚下蹬着溜冰鞋,在灿烂的灯光下,尽展活力,一得意,便钻进舞者中间,像一阵快乐的风,一转眼又从飞旋的舞步中间呼啸而过。
远处传来一阵优美动听的旋律,把我带进聒美的心境,循声望去,在镇服务中心前的空地上,几个老人凑在一起,摆弄着乐器,自娱自乐,这唯美的声音给小镇涂上了迷人的色彩。他们演奏的是七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什么《军港之夜》《小城故事》《小螺号》等等,听起来真来劲,成长在那个年代的我,偶尔也会跟着哼上一两句,心情也随之明快起来。
最吸引我的还是小镇的食街,在这里,灯火通明,主人憋足了劲酝酿出阵阵生活的诱香,争抢着徘徊在路人的鼻子周围,霸道地逼迫他们那饥肠辘辘的胃渗出馋汁。
在被称之为“肥婆玉饼”的摊位,老太太的煎饼十里飘香。摊煎饼的老太太是当地人,精神抖擞,声音年轻得一跳一跳的,一双久经风霜的巧手轻快地擀着面皮。面皮薄中透亮,撒上一层香菜上去,放在吱吱作响的平底锅里烤着。那香味,浓郁、坚定,又羞涩,绕着行人的身体旋转。一群少男少女围着油锅而坐,用筷夹,用手拿,吃了一个又一个,边吃边夸:“香!甜!好吃!”
巷口另一边,是小镇闻名的“二两面”。老板娘是一位身材苗条的中年妇人,长得慈眉善目,很是喜庆,皮肤就如那柔韧的米粉一般白净。米粉、面条、云吞、饺子一样不少。木桌子,木板凳,干净整洁。厨房门口支着一口大铁锅,熊熊的炭火烧得很旺。锅里,浓稠的肉汤汩汩地翻滚,诱人的香味飘得满街都是,诱惑着那些馋嘴的食客们的味蕾。那遛鸟晚归的老人,刚刚下班的年轻人,背着书包的学生,寻着这四溢的香气,纷纷走进小店。
我喜欢安静,便穿过小镇繁华的街道,去吃江边大排档郑二嫂的豆腐脑。那滑嫩嫩的豆腐脑,像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柔亮而润泽,撒上一勺白糖,兑进两勺牛奶,那甜、那香、那柔滑的口感让我有大喝三碗的冲动。看着那一根根喷香的油条在锅中像自由悠游的泳者,快乐地翻滚,尽情地舒展,恣意地展现着几乎完美的身材。所以,我喝豆腐脑的时候少不了油条。一口酥软香脆的油条,一勺柔滑的豆腐脑,顺道再瞄一瞄袂花江的夜色,别有一份情趣在心头。
享受完夜宵的美味,我慢慢地往回走。此时的小镇,安静得像正在做梦,袂花江也入睡了,不知我的步音会否扰乱它们清幽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