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记忆的褶皱里总蛰伏着某种潮湿的震颤,像海螺深处回荡的涛声,在某个晨昏交替的罅隙忽然漫过心堤。那些未曾启齿的称谓凝结成珊瑚礁,在时光的洋流中沉默生长,而我始终不敢触碰,生怕惊醒了沉睡的珍珠。
(一)季风来信
当第一片枫叶浸染霞光时,季节开始用密码书写情书。那些被霜露吻过的脉络,在风中舒展成蝶翼的形状,却终究落向宿命的轨迹。我们的心跳是永不凋零的钟摆,在胸腔里敲击着古老的韵律,每声震颤都在复述着亘古的誓约——"我在这里"。
倾慕是座永不停歇的旋转灯塔,任凭潮汐涨落,光束总固执地扫过同一片海域。某个身影永远定格在光锥之外,如同天狼星倒映在深井,水面破碎的刹那,群星便散作粼粼的碎银。可我们依然在每个黎明前收集露水,试图浇灌荒漠里不存在的花。
何必质疑月晕后藏着第二个月亮?正如我们从未怀疑过那些透明的存在:春日里第一缕融雪的温度,雏菊在石缝间绽放的倔强,晨雾中面包房飘出的暖香,或是陌生人递来雨伞时睫毛上的水光。生命里最圆满的章节往往没有句点,像候鸟掠过的天空,翅膀早已消失云端,云絮却永远记得风的形状。
抉择是命运预设的谜题,有人选择将往事叠成纸船放逐,我却固执地收集每片褪色的浪花。在世界的褶皱处,我的呼唤是搁浅的潮汐,用沙哑的声线反复吟诵无人解读的诗篇。这笨拙的执念啊,是岩层里沸腾的岩浆,是冰川下奔涌的暗河。
我藏匿在光与影的交界,成为你背影里的微尘。当你如海豚般跃出生活的平面,激起的每朵浪花都是我的笑涡;当你在人潮中逆流而上,扬起的每粒尘埃都是我的掌纹。我把自己拆解成无数个透明的分身:是你咖啡杯里蒸腾的热气,是地铁玻璃上转瞬即逝的雾画,是深夜里未发送的信息光标。
总有些绽放不需要观众。沙漠深处的依米花用五年光阴积蓄力量,只为两昼夜的绝唱;幽谷中的铃兰垂下乳白的铃铛,却从不期待山风奏响。最盛大的花期往往属于无人的时刻,像极光撕破极夜的瞬间,所有的绚烂都只为宇宙本身。
(二)潮间带
潮水退去后,我依然在礁石上篆刻年轮。晨曦将等待镀成青铜色,而我的影子早已生根。不必回头确认,当季风转向时,沙砾会记得所有守望的坐标。
云朵是最狡猾的魔术师。此刻悬浮天际的絮状物,或许正裹挟着三百年前某场暴雨的水汽。我们总在相似的光影里产生幻觉,直到暮色将往事染成靛蓝,才惊觉连晚霞都是不可回收的灰烬。
终将有人穿越磁暴区般的岁月,踏着潮汐的节拍而来。我们会把各自的年轮叠成同心圆,用皱纹编织锚链。遗忘是场优雅的败北,而某些坚持本身就是加冕——像灯塔甘愿被盐粒蚀刻,只为校准光的航道。
情爱是件褪色的唐卡,愈是精心装裱,愈显斑驳褶皱。可谁会在意颜料剥落后露出的金箔?当所有修饰都归于尘土,那抹原始的光泽才是永恒的证词。
我迷恋你眼波流转时的星轨,那是比哈雷彗星更罕见的奇迹。当你垂眸浅笑,整个星系都开始重新排列组合。忧愁化作透明的羽虫,在夕照中纷飞成光的尘埃。此刻宇宙坍缩成瞳孔里的光点,所有的物理定律都为你改写。
执念是朵逆向生长的曼陀罗,根系朝着天空蔓延,花瓣却深埋地心。我们捧着这畸形的美丽,在现实与幻境的夹缝中且歌且行。当根须刺破云层时,才发现所谓的倒影才是本体。
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所有未竟的拥抱都凝结成水晶;所有未寄的信笺都化作极光;所有静默的守望都汇成银河。而此刻的我,正将遗憾焙成茶砖,在岁月深处等待某个雪夜,用融化的冰棱重新煮沸光阴。
(尾声)
潮声永恒涨落,如同大地的心跳。我在时间滩涂上捡拾贝壳,每个螺旋里都封印着未完成的故事。当月光为海平面镶上银边,远处有白帆刺破暮色——那或许是我,或许是你,正驶向记忆的归墟。而我们终将明白,所有的离别都是潮汐的呼吸,所有的重逢都是星体的共鸣。